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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:第八世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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吳鋒有一個毛病,他妻子曾經說,他早晚要死在這個毛病上。

控制欲太強。

吳鋒覺得,這鍋得教給他死去的爹背。

吳父對兒子特別嚴厲,吳鋒從吃喝拉撒到衣食住行都被父親一手包辦,連起床後先邁哪只腳都有著嚴格的規定。

這就導致吳鋒特別的喜歡計劃事情,不但計劃自己,還計劃別人,一旦有什麽事超出了他的控制,他就格外地難受。

妻子就是因為受不了他的這個毛病,哪怕大宋朝規定,女子主動提出離婚要坐牢,妻子都義無反顧地提出和離了。

當然,在娘家的運作下,吳鋒的妻子只是象征性地去官府走了一遭,便帶著嫁妝離開了吳家。

吳鋒為了不斷後,也不想再娶個早晚和離的妻子,便收養了族兄的兒子。

他這一房算是吳家最富的,所以那族兄歡天喜地地把兒子送了過來。吳鋒自然知道那些人打的什麽主意,送來一個十一歲的孩子,是生怕記不住自己的親生爹娘是誰,以後繼承了財產後不曉得孝敬他們嗎?

吳鋒把那孩子關到屋裏,餓了三天,只給稀粥,把那小子餓老實了才放出來,讓他給自己磕了頭。

他還記得,那孩子第一次見他時,那宛如刀鋒一樣的眼神。

當時吳鋒就覺得,他早晚要死在這個孩子手上。

他給這孩子改名為吳良,養到十五歲,給他定了一門親事。

結果吳良不知道抽了什麽瘋,鬧著不肯娶那個張氏,說什麽也不肯低頭。

吳鋒就又把吳良關到屋裏,打算餓他幾天。但是他忘了一件事,吳良已經長大了。

吳良半夜從窗戶裏翻出來,跑了,了無音訊好幾年。

吳良的親生爹娘找了上來,指責吳鋒把自己兒子逼走了。吳鋒把族長請了過來,問吳良到底是誰的兒子,是誰的兒子誰領走養。

見著吳鋒都要改族譜了,吳良的爹娘才不吭聲了,開始抹淚打苦情牌,說起今年收成不好,家裏都開始賣田了。

吳鋒便道,多少田,他買了。

吳鋒以高出市價三成的錢買了十畝田,吳良的爹娘開開心心回了家,買了一堆雞鴨魚肉和女兒紅回來。當晚,這家人都喝了個爛醉,只有年幼的女兒吳二妞清醒著,在半夜失火的時候,逃了出來。

至於這火是怎麽著的,眾說紛紜,一直沒有定論。

吳二妞被族長收留了,她見人就說,是吳鋒害死了她一家人。

吳鋒懶得搭理這小丫頭,一直到五年後,吳良回來聽信了妹妹的話,把他告到衙門裏,吳鋒才曉得自己錯得有多離譜。

吳良同知府勾結,硬是治了他的罪,抄沒了他的家產,判了他秋後處斬。

吳鋒進了監獄後,吳良帶著吳二妞進來過一次,狠狠地痛罵了他一頓,又哭了一次他們的爹娘。

吳鋒冷眼看著這兩人,心裏想,果然不是親生的,就是養不熟。

吳良問吳鋒,死到臨頭,是否有對他的父母有一絲的愧疚。

吳鋒沒有回答,吳良已經認定了自己是兇手,自己反駁又有何用呢?

吳良吳良,這個名字,他是起對了,還是起錯了?

吳良走前,吳鋒問他,知不知道張氏在他出走沒多久,就上吊自殺了。被退了婚的女子,很難再嫁好人家,還會連累姐妹們的婚事。

吳良眼神覆雜地看了吳鋒一眼,道:“這還不都怪你和張家,非要定了這門親,害死了一個無辜的女子。”

吳鋒便笑笑不說話了,在吳良看來,他沒錯,他父母一家沒錯,吳二妞沒錯,族長沒錯,錯的只有自己。

被砍掉腦袋前,吳鋒還在想,砍頭到底疼不疼呢。

再睜開眼,他就躺在熟悉的床上,蓋著他的雲被,聞著他的熏香,穿著他最喜歡的那件繡著鳳尾花的寢衣。

吳鋒起身,小廝榮寶伺候他更衣,端了新沏的碧螺春讓他潤口,然後才輕聲細語把新來的小少爺的情況說了。

“今天已經不鬧了,剛榮慶去看了一眼,躺在床上生悶氣呢。”

吳鋒皺了皺眉,半天才想起來,這是吳良到他這的第二天。

吳鋒第一反應是,把這個小子扔回到他那個窮爹蠢娘的懷裏,讓他繼續去地裏刨食去。

自己錦衣玉食養了他四年,供他讀書教他禮儀,結果養出了一只白眼狼,轉過頭活生生咬死了自己。

沒有他,吳良就只是族裏一個稍微機靈點的小子,日後能當個鋪子管事便是頂天了。沒有他,吳良哪裏學得那些圓滑手段,學了一肚子可以同達官貴人交好的學問和玩樂法子,又哪裏能和知府的兒子成為摯友,害得自己沒了家業,丟了性命。

他記得吳良剛來時,一身破爛衣服,手腳都是凍瘡,連三字經都背不全,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。他親手把吳良從一個窮小子變成富家少爺,吳良則親手把他從富家老爺變成階下囚。

吳良看不到自己給他的,只看到自己奪走的。他覺得自己硬是把他從他爹娘身邊奪走了,卻不想著,明明是他爹娘歡天喜地地把他賣給自己的。

“什麽都不要給他,連水也不要給,看他能硬氣到什麽時候。”吳鋒冷冷道。

榮寶縮了縮脖子,道:“是。”

吳鋒看了會賬,核對無誤後,讓賬房收好,去了族長家裏。

他開門見山說了來意,想要再收養四個兒子,反正他家大業大養得起。

族長聽了,眼睛瞪得滾圓。

吳鋒給了族長一百畝良田,讓他歸到族裏做祭田。族長便眉開眼笑地應了,把族譜拿出來,挨個點著名字給吳鋒挑選。

吳鋒循著上輩子的記憶,點了四個人出來。

吳起,十三歲,從小就同吳良不對付,吳良額頭上的疤,就是被他打出來的。

吳重,九歲,敦厚老實,後來進了吳鋒的鋪子當夥計,一直戰戰兢兢忠心耿耿,很得那鋪子管事的信任。那個老狐貍不止一次在自己面前誇過吳重,若不是吳重年紀太輕又太老實,那老狐貍是意屬他日後接自己的班的。

吳培,十一歲,是個讀書的好苗子,長得也俊秀,若不是擔了個克夫克母克兄弟姐妹命太硬的名頭,他也不會被排擠得從族學退學,去田裏幹農活養活自己。

吳蘭,十五歲,上輩子自己入獄,只有他來探望過自己,抹著淚說知道自己是冤枉的,還塞給獄卒前,求他們不要打罵自己。

族長看著這四個名字,臉色古怪道:“吳起吳重就罷了,這個吳培,你確定?”

“我命硬,不怕。”吳鋒淡淡道。

族長苦笑一聲:“好吧,我不勸你。但是吳蘭,他是家裏的長子,他們家其他的孩子小的小,病的病,就靠他支撐門戶了,他父母怕不會願意過繼給你。”

“吳起和吳重,我給他們家裏各二十畝水田。吳培,我會送他去城裏最好的書院讀書,只要他願意考,我就會一直資助下去。吳蘭嘛,我給他家裏五十畝水田,我想他父母應該也會同意了。”

三年後,吳蘭給人當了上門女婿,若不是家裏實在窮的沒法,他們家怎麽會舍得讓長子去跟了別人的姓。

吳鋒所料不錯,聽了他開出的條件,除了吳培,其他三家都很快同意了,當晚就把兒子送了過來。

吳培也來了,他是來婉拒吳鋒的。

吳鋒想了想,道:“不然這樣,我收你為義子,你依然可以繼承七房的香火,但也要尊我為義父,孝敬我贍養我。”

吳培略一沈思,痛快地跪下磕頭,喚道:“義父。”

“嗯,起來吧。三天後我送你去城裏的通天書院讀書,你有什麽事,這三天趕緊處理完。”

吳培一聽通天書院的名字,眼睛立刻亮了。不管吳鋒此舉為何,他總是能得到好處。

打發走吳培,吳鋒把梳洗幹凈的另外三個便宜兒子叫了過來。

三個人由吳蘭打頭,給吳鋒磕了頭,敬了茶。等到過年時開宗祠,吳鋒帶著他們一同祭拜祖先,就算正式過繼完畢了。

“爹,吳良呢?”吳起忍不住問道。

吳鋒楞了一下,才反應過來吳起是在叫自己。

“屋裏關著呢,你去看看他吧。”吳鋒漠然道,“榮寶,帶二少爺去瞧三少爺。”

吳起聽了,眼珠子轉了下,一臉壞笑跟著榮寶走了。

吳鋒見狀,心裏挺滿意,吳起果然機靈,猜到了自己又認了他們幾個的原因。

吳蘭和吳重都忐忑不安地看著吳鋒,吳鋒道:“吳蘭明天起,就跟著崔管家管家裏的田和莊子吧,順便跟崔管家認認字。吳重還小,和他二哥、三哥一樣,去族學讀書。”

“是,父親。”吳蘭慌忙道,吳重也跟著嘟囔了句。

吳鋒便擺手讓他們下去了,回屋練了會字,聽了榮慶的回報,滿意地上床睡覺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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